文╱犁米
儿子出生时，正是春回大地、草木萌发、杨树吐蕾、树芒倒挂的季节……
当妻子被妇产科大夫推入产房后，我和岳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，望眼欲穿地紧盯着产房的两扇大铁门，一刻也未离开。“哐啷”一下，产房的电动铁门就像大戏开启前的幕布，在焦灼与期盼中徐徐地拉开，只见一名护士推着刚生产完躺在移动车上的妻子，另一名护士则抱着躺在棉被里陶陶大睡的儿子，走出了产房的门口，并沿着产房与住院部连接的甬道，向专为产妇设置的病房走去。同时，一名医生将一个洁白的、医院专用的塑料袋递到了岳母的手中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我问岳母道。
“邻居你杨大爷常年犯胃病，据说吃胎盘可以治疗老胃病的。”岳母满含笑容地对我说，“将这胎盘带回家去，送给你杨大爷治病用。”
我接过岳母手中的医用塑料袋，匆匆地朝着那盘带着血迹的肉团瞅了一眼，只见那血迹模糊的胎盘表面，就像中国地图一样布满了纵横交错、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线条和青紫色的脉络花纹。俗话说，十月怀胎，一朝分娩。儿子在其母亲的腹中，从混沌世界中来，然后，一点一点生成拇指蛋般大的小小肉团，喝着母亲的血、吃着母亲输送的养料，藏在那个温馨、温暖的巢穴里，逐渐地长出四肢，形成人的模样。最后，母亲通过炼狱苦修般的痛苦，将这一带着活力的肉团排出体外。于是，人类世界上便多了一条鲜活的生命。
想到这里，眼光再次投向塑料袋中那盘带着体温、蠕蠕颤动的肉团，不再把它视为不洁、不雅之物，纵然间对它起了敬畏之感，感觉它是那么的神秘而又伟大，它是造物主，是延续人类的再生神器；它是播种机，是繁衍人类的皇天后土；它是冥冥世界中的诺亚方舟，冲出毁灭人类的沼泽，让人类看到幸福的彩虹。
妻住院一周后，便带着刚出生的儿子回岳母家养月子，我则安心回北京单位上班。
一天，妻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看望他们母子？我告诉妻子说，周末回去看望他们。妻子又兴致勃勃的告诉我说，现在家乡的大白杨树上，结满了一串串紫红色的树芒，岳母托人从树上撸了很多，等我回家后给我包羊肉树芒馅饺子吃。
周末回家，岳母将一簸箩杨树芒淘洗干净后，合着一块洗好的肉团一并在案板上乒乒乓乓地剁将起来。不一会儿，一盆散发着青涩的树芒羊肉饺子馅就和好了。
饺子出锅后，岳母和妻子笑眯眯的看着我狼吐虎咽地吃饺子，她娘俩则以羊肉太膻、反胃为借口，对那香喷喷、热气腾腾的饺子未动一筷。那带着树叶清香的“羊肉”水饺，如同白玉珍珠般的滑腻、润泽，不断地填充着我那饥饿的胃口，直至腹胀如鼓、逆呃为止。
两天后，妻子神秘兮兮地问我：“那天饺子的味道如何？”
我直呼：“香喷喷、很好吃！”
接着，她又一扳正经地告诉我说：“你常年在外地工作，吃饭不宜时，把胃给折腾坏了。母亲就用我的胎盘给你包了饺子养养胃。”
听到妻子的话，似乎有一股污物欲从腹中喷薄而发。但是，我极力压制着呃流的反弹，不知不觉一连串的泪水滑落在脸面上……
（图片源自网络）
犁米，《当代散文》编辑部主任、企业家日报山东记者站负责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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